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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mclennon 】Here Today

录音已经结束,吉他的余音却像棉花糖一样将保罗挤在中央,乱糟糟地嚷嚷着钻进他的脑子里,在里面按窝扎营,把每一束从大脑皮层传导出去的控制信号截断,使保罗仿佛丧失意识般只能呆呆坐在原地,对着已经断了电的录音麦,盯着上面密布的麦孔,似乎想数清楚它们究竟有多少个。

「嘿,保罗,我知道,你……」马丁从楼上的控制台下来,欲言又止。最后打了个招呼,与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去,「让他独自待一会吧,我相信这对他会好受点。」

于是录音室变得从未有过的空旷起来,保罗从来没有发现,一个人坐在录音室里,会显得这么孤独,这么寒冷,这么哀伤。从前的从前,他们永远是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冲进来,风风火火,似乎永远没有什么能阻拦住他们。后来变成了四个人,录音室便显得更加拥挤,无数个点子碰撞在一起,把录音室塞得满满当当。再后来,他变成了一个人,变回了许多年前关在自己房间里捣鼓吉他的那个小男孩,像是一个圆,走了一圈后最后回到原点,但又有什么不同了。即使是一个人坐在录音室里,他的灵感却总像是来自两个人。他们用写歌的方式来吵架,虽然幼稚,但保罗觉得这也不错,起码他们还能这样说说话,那段日子里他最期待的,除了那家伙的电话,就是那家伙的新歌了,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现状,想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,想知道他们……还有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。

但这些示弱似的感情,他却把它们藏起来,充盈在他的歌里的,反而是一些嫉妒、愤怒、不满交织出的负面情绪。他也是埋怨的,怨那个人离开自己,怨那个人冷酷无情,怨那个人幼稚可笑。在他们的关系里,总是不常对对方示弱的,所以他也将自己伪装成冷漠的样子,告诉对面那个人,你想走就走,没有人会舍不得你,没有人缺了你就活不下去,现在我过得可比你好!

但是这点强硬很快也溃不成军,于是他写下一行行夹杂着莫名委屈和别扭的歌词,拼接成一封封寄给那家伙的信。

他说,你抛下了我,好啊,你把到手的幸运毫不珍惜的摔碎了,现在你这傻逼什么都没有了,我要和我的妞儿快快乐乐地生活去了。

他说,你不知道以前你有过什么,你与爱情擦肩而过,傻逼似的在臭水沟里寻找真爱,你永远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了。

他说,我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,如果我犯下错,请你回到我身边来救赎我,你把真正的爱情当成谎言,但我相信我是世界上唯一懂你的人。

所以他也相同地收到了对面的回应,于是心酸与悲伤被他重新咽回肚子里,果然那个人也同样还爱着他不是吗?那个人终于理解体谅了当时他的做法,终于再次正式内心的真实想法,终于将这份爱传达了出来。

那人说,他梦到了我们的往昔,他并不想伤害我,只是嫉妒与恐惧吞噬了他,害怕我不再爱他,害怕我躲闪的眼神,害怕不安全的感觉。

那人说,他感到抱歉,他知道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,但是总是不能正确地把心中所想表达出来。原来他也爱我,比昨天更爱,比刚才更爱。

那人说,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份独一无二的爱,让我们弥补过去失去的时光,让我们相伴而行去向远方。

慢慢修复的裂痕让保罗产生了一种,时光还长,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错觉,直到纽约街头的枪声击碎了他的幻梦。

接到电话的那天,他只是迫切地希望,翻看日历时可以发现原来今天是愚人节。只要这样……只要这样……他不会追究对面的人为何开这么残酷的玩笑,为何要这样来吓自己。哪怕话筒已经脱手而出,连着电话整个摔在地上,哪怕他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,拖累着他的身体滑落下去,他也依旧想着,原来今天是愚人节啊,快来个人告诉我,今天其实是愚人节不是吗?

疲惫突然席卷了他,身体里的水分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叛逃到外面的世界,保罗觉得人生停止在这一刻也不错,因为以后的路他似乎已经累得没力气走下去了。

他的思维仿佛被切割成碎片,闪现着无数那个人跟他恶作剧时的画面。他骗自己说乐队接到了一场生日派对上的演出,结果却带自己跑到山顶对着星空唱《Be Bop A Lula》。他也曾说他忘了带家里钥匙,咪咪阿姨又出了门,只能不情不愿地来跟自己凑活一下,但帮他洗那条痞子式的牛仔裤的时候,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听起来那么可爱。他还骗过自己说他发烧四十度了,快去给他送药,自己火急火燎地开门就想往下冲,结果他就悠闲地拎了一袋子CD倚在门口。所以这次也是他在恶作剧吧,保罗试图轻松地笑一个,像是不愿输给那边恶作剧后躲起来偷偷观察的人。

直到睡梦侵袭,保罗仍然在想着,什么时候去找那家伙一起写个歌吧。

蜂拥而至的媒体将保罗带回了现实世界,原来这不是玩笑,也不是一场梦,原来那个人真的永远抛下他了,原来自己真的变回独自一人了。他怀着某名的怨恨,把自己用冷淡的外壳包裹起来,像是在和那个人赌气。所以当记者把麦克风戳到他面前的时候,他只是满腔愤怒地想对全世界冷笑。

但死亡的阴影终于在某一刻笼罩了他,他意识到那个人是真的死了,再也回不来了,也再也不能兑现那些该死的诺言。那个人死亡的实感让他近乎崩溃,无力和空虚在胸腔里膨胀,侵蚀出一种酸涩感。他开始不停地忙碌别的事,试图用杂草或者棉花填满心上的空洞,可换来的只是无尽的痛苦,也对,因为那空洞以前充盈着的是爱情与蜂蜜,而现在却是乱糟糟的枯草和棉絮。

那些以前的回忆也频繁地骚扰他,哪怕是对着马桶,他也能回忆起某次巡演时,那家伙吃坏了肚子,恨不得与酒店的马桶用胶水粘在一起的囧样。他去跟着卡尔录歌,想为自己驱散死亡的冰冷,却在那里再次倾听到那个人的私语。

一个乡村男孩,一把吉他,一首唱错词的歌,一个永恒的邀请,一个永不言弃的理由,让自己哪怕现在伤心欲绝也绝不后悔当初的相遇。愿你去的远方安静而平和,温暖而美好,也许像你说的,时不时还能想起我,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记着你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吗。他跟着卡尔轻轻哼唱,终于真正接受了这个结局,算了吧,他想,就这样吧,无论他在何方,只要他幸福就好了。

他开始把回忆串联起来,化作一个字母,到一个单词,到一句话,最后成为一封盛满忧伤与爱意的信。

如果时光能够倒转逆流,他愿意回到那个小小的教堂广场,再看一次那人在舞台上的耀眼光芒,即使他连歌词也记不住。他也想回到那些他们还未成名的艰苦的巡演时期,在酒吧狭窄脏乱的地下室裹着旧衣物睡在一块。或者是登上巅峰后,在满场的尖叫与狂欢中相视一笑的默契时光。那时候他的眉眼总是流转着幽默与灵动,仿佛随时等着机会要讲上几句刻薄的俏皮话,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满是笑意与温柔,总喜欢和自己捣乱,喜欢搂着自己的肩,喜欢向自己比划只有两人才懂的暗号。

如果你还在我身边,我真的还想再告诉你一次,我真的好爱好爱你。

他胡乱抹了一把脸,泪水黏在掌心湿漉漉的。直到确认自己看上去不再像哭过的样子后,他站起来,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录音室回荡,他打开录音室的门,露出一个微笑,好像刚才只是停留在里面调试了一下器材。「嘿,走吧。」他说。


#今日份听歌有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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